独居女性,惊悚题材,翻拍经典,白百何的复出之作,范丞丞、白客等人首次挑战全新角色……《门锁》身上的标签,足矣让这部小成本的作品获得不凡的关注。9小时票房突破1336万,超过《铁道英雄》,拿下同档期的票房冠军,足以证明这部垂直题材的电影在票房层面的成功。
但是,口碑呢?几乎每一个怀着紧张又激动的心情走进电影院的观众,最终都会带着一脸失望散场,顺便在电影评分网站上大倒苦水。19日上映开分后,《门锁》仅仅只得到了5.3分的豆瓣评分,远远低于韩国版和西班牙原版。
演技爆棚,题材吸睛,受众垂直,票房火爆,口碑却不及格。《门锁》的问题,不在于选角,不在于题材,不在于宣发营销,而是在于电影呈现的方式——剧情,剪辑,人设,叙事思路。
“大题小做”的遗憾产物
几乎每一个大学生在接受毕业论文写作训练的时候,都听过老师说这样一句话:“选题和写论文,要’小题大做,而不是’大题小做’。”
小题大做的意思是“小而美”,选择一个具体而微的选题,但是可以使用比较宏观的思路去破解,亦或是看透小选题背后的大格局。而“大题小做”,则是选择了一个非常宏观的选题,却用非常基础、片面的角度隔靴搔痒,最终仍然没有解决这个问题的任何痛点。
《门锁》的最大问题,恰恰就是陷入了“大题小做”的桎梏。《门锁》讨论了“中国独居女性安全问题”这个非常庞大、宏观且具有社会意义的命题,这一点是值得肯定的。但是《门锁》的呈现方式就陷入了“小”的问题中。
仅仅聚焦了独居在大城市中打工的方卉,并且选择讨论一个现实问题的时候,没有使用现实主义的手段,而是过度艺术化和戏剧化,让电影过度“高于现实”。
全世界的坏男人、变态和各种小概率事件仿佛都聚集在了方卉的身边。智能密码锁可以被轻易破解,装修现代的公寓总是可以被轻易用各种方式破门而入,随随便便一个男性的武力值放到武打动作片中,几乎都一骑绝尘。这些戏剧化的特点,不停地在向观众传递:“快看,方卉真的很危险”的信号。
但是真正深究方卉陷入危险的原因和底层逻辑,其实和“独居”的关联度并不是很大。如果身边都聚集着诸如电影中所描绘的“定时炸弹”,那么就算没有独居,也总会有危险的境况出现。
更何况,电影本身也在为“独居易受伤害”的逻辑打脸。先是通过李总的骚扰,将“独居”的概念泛化为“没有依靠”,再回归独居话题本身,制造出潜在危机的信号,在最后,则彻底丢失了“独居”的故事情境,方卉以及闺蜜乔晓曼所有的受害场景都是“独处”而并非狭义“独居”的时候。
究其原因,电影想通过“都市女性独居”的现象,探讨“为什么单独生活的女性容易受到伤害”,甚至“为什么女性容易受到伤害”,将本就庞大的选题越来越泛化,而电影仅仅是停留在展示现象(方卉受到的伤害)本身,所谓对于主题的回应和反思,也仅仅停留在电影最后的两行字幕中,空有形式外壳,缺乏内容支撑,甚至内容本身单薄并逻辑漏洞百出,十分显然,在本就考验叙事功夫的“大题小做”框架下,《门锁》食之无味。
视与听的割裂
《门锁》就完全没有可取之处了吗?自然有。除了全体演员可圈可点的表演、隐喻和符号的使用之外,《门锁》最为闪光的部分莫过于听觉效果的处理。
在电影的前半章,无论是智能密码锁的机械语音,熟睡时房中任何细微的声响,心跳、耳塞入耳等任何生活中的细节拟音,敲门声、撬锁声,脚步声,还是主题曲《我想和你在一起》,以及为电影增添质感的弦乐和小调,都适时地出现在了每一个需要乐音烘托情绪的场合。
可以说,《门锁》前半部所有的惊悚氛围,全部离不开声音的塑造,再配合演员拿捏到恰到好处的情绪表演,逼仄、压抑、神经质、过度敏感的情绪环境可以轻而易举地将观众引入到紧张的氛围之中,再叠加上现实元素和突然的惊吓,惊悚的氛围油然而生。
但是听觉塑造出的恐怖氛围,却很容易被画面的亏欠“破功”。或许是为了在视觉上放大逼仄感,在电影的前半章,导演多选用中景和近景的镜头。但是在电影的后半段,中近景则“消失”了,在许多需要特写镜头渲染情绪的地方,反而是几个中景一笔带过,使得画面与丝滑音乐的衔接非常不自然。
当然相比于节奏的问题,这些景别的选用问题几乎是小巫见大巫了。电影前半段的节奏非常紧凑流畅,寥寥几笔就叙述出了方卉的人物小传,以及所处的危险境地和社会环境,其中还不忘拿出几个典型的场景继续渲染惊悚压抑的气氛,并通过“窥视”和安全感的丧失来呼应“门锁”的主题。
但是电影的后半章,无论从叙事,视听语言的角度,都和前半章出现了巨大的断层。相比于前半程的行云流水,后半章的节奏仿佛被摁下了0.5倍速键一样,“解密”的过程被无限拉长,支线和反转也越来越丰富,但离“门锁”的主题却越来越远,甚至已经全然远离“独居”的语境,转而进入了社会的开放式环境中。
由此可见,导演执掌一整部注意力密集型的长篇还非常青涩。他的镜头、调度以及叙事的习惯,或许还是更适合于艺术短片。这种习惯投射到《门锁》之中就成为了,单独拿出任何一个小片段独立成片都成立,但合在一起,就非常令人匪夷所思。
带着沙文主义的“凝视”,终究不适
抛开技术的问题,其实《门锁》真正令人不适的地方,不在于恐怖,而在于电影背后透露出的一种沙文主义的凝视。在《门锁》中,两位女性都被刻画成了柔弱的、无助的、低能低智、行事冲动没逻辑的受害者形象,没有自我意识,没有选择权,没有行动力(观影的过程中,已经有无数观众发问:方卉为什么不开个灯呢?);
而所有的男性都被塑造成了凶狠的、阴鸷的、狡诈的施暴者形象,并将片中的两位典型的女性,作为欲望投射和凝视的对象。
每个角色身上都有过于典型、刻板的标签,比如方卉的单纯怯懦,中介、李总的狡猾油腻,乔晓曼的“女汉子”形象,甚至还有郑医生的“病娇”。
这些性格符号特点,都是一味地“好”或者“坏”,是为了剧情戏剧性,或者仅仅是为了强化性别间的力量差异而被强行赋值的。
“本土化”、“现实主义”的改编来自一系列诸如“多喝热水”的流行符号,而并不是真正植根于现实生活的习惯和认同。最终就导致整部电影看完,所有观众都无法共情,无论是男性观众还是女性观众,都没有得到尊重。
电影打着剖析社会问题的旗号,却仅仅将分析问题停留在了“展示现象”,并没有真正落到实处思考,反而最终仍然将社会问题归结在性别刻板印象之上。为独居女性考量的《门锁》,却在魔幻现实的语境中,用男性本位主义的“沙文主义”凝视看待所有的社会问题。
在叙事、逻辑和人物塑造方面都存在硬伤的情况下,渴望仅仅在片尾字幕用两行苍白的字幕“拔高”立意,强行让片面、稀碎的作品变得“立体”且有深度,最终走向的,只能是“四不像”的失落。
总而言之,《门锁》像是一道未经雕琢便被匆匆端上餐桌的冷餐拼盘。外形华丽,各种元素齐全,噱头很足,五光十色,看起来吊人胃口,而真正吃进嘴里,夹生、无味、混乱的诸多硬伤便暴露无遗。
《门锁》虽然戳中了许多独居人士的痛点,但过分脱离现实和逻辑,最终还是流于空谈口号,空打秀拳,只剩下类型符号的一盘散沙——过度类型化,只会让“现实”变成“笑话”。